作者：丽香满园
1
二十年前，母亲在睡梦中离我而去。我和妹妹就睡在她身旁，却毫无察觉。当上夜班的父亲跌跌撞撞冲进家门，看到的是早已吓傻的我和妹妹。
那一年，我二十岁，妹妹十八岁。
第二年，父亲迎娶了继母进门，还带着一个小男孩。
从此后，父亲变了，家也变了，我和妹妹成了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女。
大概过了很多年，我才理解了当时的父亲，他需要有个家，有个女人。就如我也需要有个家，有个男人。
2
二十一岁那年，我认识了他，或者说我勾引了他。
我很清楚，要想改变我的处境，能利用的就是我的美貌。
我个子不高，但玲珑有致，小脸大眼，肤色白皙。是我们那片棚户区公认的俏丫头，只是打从我妈死后，人们看我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同情。
而这种眼神，对于从小就好强且自尊的我，有着无形的压力。再加上继母的薄待，更让我有种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的执念。
就在那时我认识了他。他长相普通，说话声音却很好听，让人有种自然的亲近。尤其是看我的眼神，亮晶晶的，是温暖和欣赏的眼神。
而这种眼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了。
后来我了解到，他是市委大院的公子哥，已婚但无子。
并且他还有意无意当着我的面透露，那个母老虎骄横得很，两个人根本没话说。
说完这些话，他直愣愣地看向我，我也勇敢地看向他。有什么好怕的，我要成为他的女人，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。
3
我们走到了一起，并且很快我就怀孕了。他得知消息后，并没有逃避，还很兴奋。毕竟结婚五年了，三十岁的他还没有尝过当父亲的滋味。
他说，要给我一个说法。
他说，要和那个女人离婚，和我结婚。
我在他的怀里笑了。有如偿所愿的满足感，也有种扬眉吐气的舒畅感。我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了，这个没娘的孩子嫁进了高门楼，从此后再没人看不起了。
4
出嫁那天，父亲流泪了，我心中一酸，赶紧扭过了脸。
继母满是巴结的眼神，让我很享用，我一直在折腾她，跑前跑后，买这买那，她心中有怨言，但面上又不敢露出来。
我知道她还想托我男人的关系给她儿子安排学校呢。临出门前，我压低声音说，放心，小宝的事掉不到地上，只是以后对我妹妹好点。
继母满脸通红，但忙不迭的点头。
街坊邻居都过来看热闹了，这次的眼神里再也没了同情和怜悯，都是羡慕甚至是嫉妒。
和继母交好的几个人，还和她开着玩笑：这下你可是攀上高门了，以后可别不理我们。
继母笑，我心中恨恨地，她凭啥这么得意。
又听别的街坊说，这可是咱们这片第一个嫁进市府大院的姑娘，从小瞧着就不一样。
我又笑了，要的就是这个感觉。觉得值了。
那一年我二十三岁，男人三十一岁，妹妹二十一岁。
妹妹在上大学，没有参加我盛大的婚礼。
5
第一胎，我生的是女儿。男人和他的父母毫无掩饰地失望。原来别管你的地位有多高，那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老百姓也没多大区别。
公婆不怎么看得起我，毕竟因为我的关系，他们把前儿媳妇那边的人脉都给得罪了。
但为官多年，早已喜怒不形于色，面子上还是客客气气的。可心里是怎样想的，我真看不懂。
只是在我工作这件事上，本来以他们的关系，可以给我安排个更好的工作，起码进体制内吧（那些年还不是逢考必进的）。但他们没有，只是把我安排进了他们女儿所管辖的一个局下属单位里。
不过好在有了一份收入，不多但维持基本的体面还是有的。
并且包括父亲的病退，继母儿子的升学，都还是男人家里给办的。
我俨然如家里的大功臣。回娘家后，只有我坐下，继母才敢坐下。
开始的那几年，觉得一切都还挺好的。
6
然后就到了妹妹大学毕业的时候，开始她是不肯回我们这个地级市的，想在外面闯一闯。
可在外面呆了两三年，钱也没攒下，还遭了不少罪，男朋友还给跑了。
我说服她，还是回来吧，起码这里还有你姐夫这层关系。
妹妹说，我就是不愿让你去搭人情才不愿回来的。
我说，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，我的就是你的，你的也是我的，什么人情不人情的。别人还用的，你当然更用的。
我没有告诉妹妹，当初我嫁给这家时，就想到了这一层。毕竟对于我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，找个有力的靠山是多么的重要。
这话我不能说，怕妹妹有负担。我知道她一直是心疼我的。
7
妹妹在男人的安排下进了我们当地中国银行，那几年进银行是个很好的工作。她没有做柜员，直接进了管理层。
我知道男人对这个小姨子的工作是用了心了，那一段时间我格外的殷勤。
这几年下来了，男人对我也冷淡了不少。他的工作清闲，也没有过高的追求，就愿意和几个发小在一起喝喝酒。
我就在家带着孩子，伺候着公婆。
日子倒也相安无事。
再过了两年，妹妹结婚了，是她的同事，家境不错，独生子，妹妹也很得公婆的喜欢。
婚后妹妹生了个大胖儿子，公婆更是把妹妹捧的高高的。
我很欣慰，觉得这么些年的打算都是正确的。
我们都有了让人艳羡的生活。
8
日子如白开水般地滑过，或许平淡无澜就会过得很快。
一晃十多年过去了，父亲肉眼可见的老了。
我的公婆也早已退休，继母的儿子也成家立室了。她用不到了我，明显对父子没了往日的耐烦。
我也视而不见了，毕竟人情冷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看透了。
唯独让我操心的是妹妹，她离婚了。
原因也是羞于启齿，她的老公贪恋上了赌博，越赌越大，后来竟动用了公款。无奈在全家倾家荡产地赔付后，还是入狱了。
妹妹为了避债，也为了孩子，和他一别两宽了。
她的公婆受不住这个打击，很快身体出了问题，没到两年，都相继去世了。
这个事让我意识到，其实中产阶级的家庭，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，说倒就倒下了。
妹妹带着儿子住在我的一处小房子里，好在银行的收入还行，两个人的生活还是无忧的。
9
二胎政策放开那一年，我三十五岁。
在公婆的怂恿下，再有我也是想要有个男孩的。每每看着妹妹的儿子，我都喜欢的不得了。
我决定要生个儿子。
我是易受孕体质，想要很快就怀上了，并且做了超声波，说是个男孩。
公婆和我都很高兴，要知道老公都四十多岁了，这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了。
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有了女主人的感觉。
只是月份大后，男人有点受不了，毕竟他也是在如狼似虎的年龄，并且我们的夫妻生活一向和谐热烈。
我安抚他，等生了儿子！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咱儿子。
他难受地翻过了身。
10
知道男人和妹妹的事是我的二宝八个月的时候，我正在沙发上逗着孩子，妹妹来了。
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，在微信上问候她，她也是敷衍着嗯、啊的。
我理解为她不愿让我去怜悯她，毕竟我也是这样的人。再加上带女儿的忙碌，其他的事我真的无暇顾及。
我热情地招呼她，快坐到沙发上，看看你外甥女长大了吗。
妹妹没说话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有什么事吗？我问她。
姐，——我，我怀孕了。妹妹低下了头。
我大惊，手中孩子的衣服落在了地上，谁啊，谁的啊，没听说你和谁好了呀。
是——妹妹说不下去了。
是不是有妇之夫，我猜到了，你呀，怎么这么不小心。
其实我们都是成年人，有些情愫也是正常的，但怎么能怀孕呢。那人知道吗？
知道！
他怎么说？
他要娶我。
那你回头领过来我见一见。看靠不靠得住。
我自顾自地说着，没看到妹妹的脸已经由红转紫，眼神也一直躲闪着我。
姐，——那人是姐夫。
这下不是衣服了，我的身体向后倒去，先是坐在了沙发一角，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。妹妹去拉我，我一把推开了，还顺手给了她一巴掌。
原来最伤害自己的人永远是最亲的人。我的心疼得透不过气来。
难道男人都死绝了，你和你姐夫，还有了孩子，你为我想过吗？
姐，你就把姐夫让给我吧，从小你就什么都让我的。
这就是我的亲妹妹说出的话。
我的巴掌又抬了起来，却在半空中收了回来。
我全身如大病一场，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
把他叫来吧，我见见，看他怎么说。我声音如从幽灵里发出来的。
11
我怒不可遏。我歇斯底里。我要疯了。
但我还是和男人离了婚，如妹妹所愿，把自己的男人让给了她。
我没那么高尚，只是不愿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，我觉得恶心。
几个月后，妹妹生了儿子，所有人都欢天喜地。
只有我，带着小女儿去了妹妹曾经住的小房子。
我们姊妹俩的生活来了个倒换。
12
父亲的身体出了问题，大概时日无多了。
继母早就不耐烦的态度这下也无须掩饰了，直接道，我可伺候不了你父亲，毕竟我们是半路夫妻。
我苦笑，没事，你要走就走吧！
她如释重负地去儿子那里了。
父亲红着眼圈看着我。
我精心照顾依然无法挽回他的生命，一年后他与世长辞。
临行前，早已昏迷多日的父亲突然睁开眼，说，下辈子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女儿了，太累！
我痛哭流涕！
是！下辈子，我不要做这样的女儿，不要做这样的妻子，更不要做这样的姐姐。
不，后半辈子，我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把！